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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籍棲居錄
暮色四合時,月光從窗戶躍進,灑入我的桌臺。抬頭望著被夜色籠罩的北山,回憶就像一只只起舞的蝴蝶,踏著銀河翩然而來。
幼時的我總是抱著一本書趴在石凳上,那被葡萄架遮住的日光,斑駁點點,隨著夏風一跳一跳。蟬鳴織成一張密網,裹著熱浪,我可以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,讓思想在字里行間盡情遨游,時間在翻書聲中慢慢模糊起來。午后,姥爺遞給我從井里吊上來的冰西瓜,笑著調侃說我拿著書就忘了時間。有時姥姥坐在院門外的桃樹下納鞋底,而我搬著小竹凳坐在她腿邊,針線在黃昏里挽出游龍,我翻著《安徒生童話》看丑小鴨的故事。直到太陽帶走最后一絲晚霞,家家戶戶的廚房冒起陣陣炊煙,村口也傳來挑著扁擔賣豆花的吆喝聲,聲音似發出了20年回響,柴火的氣味也永遠留在記憶的某一角落。芒種的時候,我抱著水壺坐在田埂間,看著地里收麥子的大人,搖頭晃腦地背誦著“鋤禾日當午,汗滴禾下土”。那時的我雖如麥芒般渺小,卻像一顆心懷熱望的種子,悄然長大。多年后與友人談起過往,只好笑曰:“兒讀秋聲賦,令人憶醉翁”。
初中時在語文課本中學到《濟南的冬天》一文,“小山整把濟南圍了個圈兒,只有北邊缺著點口兒。這一圈小山在冬天特別可愛,好像是把濟南放在一個小搖籃里。等到快日落的時候,微黃的陽光斜射在山腰上,那點薄雪好像忽然害了羞,微微露出點粉色。”老舍先生用細膩質樸的文字勾勒出一幅令人向往的畫卷,我的心中頓時燃起澎湃之情,我想如果有機會,一定要去先生筆下的濟南走一走,漫步在那被小山環抱的街道上,感受輕柔的微風拂過臉頰;佇立在波光粼粼的河水旁,看垂柳依依。2015年初,我正式開啟探索濟南之旅。踏入曲水亭街,書里描繪的場景如水墨畫般在眼前徐徐展開,狹窄的胡同不似江南水巷那般潮潤溫婉,也沒有北京老胡同的直爽熱鬧,而是獨屬于濟南冬日特有的溫情。落葉飄蕩在靜幽的小河里,老舊的石橋下游著幾只悠閑的鴨子,在黃昏下撲騰著翅膀。頭上偶爾飛過一兩只山雀,留下一串清脆的鳴叫聲打破小城片刻的寧靜。一個老城有山有水有人有情,處處彌漫著煙火氣,一路走走停停聆聽風景,感受沒有繁華擁擠卻充滿愛意的小城風情。
讀一本好書就像經歷了一段奇妙的旅程,我也曾隨著《邊城往事》去領略湘西水鄉風情,看那特有的吊腳樓在四散的晨霧中若隱若現;跟著《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》去體驗魯迅兒時在百草園發生的種種趣味。在現實與文字的碰撞中,去領略每座城市的獨特韻味,同時也觸摸到作者筆下跳動著的脈搏。
前些日子整理書架,翻出少年時期珍藏的讀本。《簡·愛》里夾著的破碎桂花是少女心思的痕跡,仿佛還帶著幽幽的體溫。《城南舊事》天頭處的標注就像惠安館門前被雨水漫后的青苔,好似泛著濕潤的味道。《小王子》的插畫邊有枝自己畫的玫瑰花,即使寥寥幾筆,那枝玫瑰花好像在斜陽里活了過來。整個書架上的書頁還是平整依舊,如同當年翻閱時的模樣,而時光卻充滿記憶的褶皺。書上的指紋,或許不過是某個深夜里的嘆息或驚艷,紙頁間流轉的星火,終將成為今后日子里稀疏時光中最溫暖的光束。
“我希望每一個時刻,都像彩色蠟筆那樣美麗;我希望能在心愛的白紙上畫畫,畫出笨拙的自由,畫下一只永遠不會流淚的眼睛。一片天空,一片屬于天空的羽毛和樹葉。”顧城用一把童心的鑰匙打開了童話世界的任意門,構建出彩色純真的烏托邦,才有了詩歌《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》。閱讀,是載著回憶的膠片機;閱讀,是不斷跳動的浪漫音符;閱讀,是穿越時空的密語,載著翩躚而至永不熄滅的螢火。某日風起,我終將與某個靈魂在句讀間相遇,我品著一壺用情感的沸水沖沏的濃茶,而他衣袂帶風,笑著留下一朵被淚水或沉默浸潤過的玫瑰。
書桌上的汝窯瓶里插著兩枝干枯的玫瑰,風把書悄然吹回到那一頁,仿佛又回到了蟬鳴的午后,滿眼的葡萄和細碎的陽光。






